印霞江畔(文/易立人)
印霞江畔(文/易立人)一
赣江由南向北,滔滔而去,流经赣中肥沃的吉泰盆地,缓缓地流过我的家乡小镇,那一段的赣江,就是印霞江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是哪一位祖上,把这一段碧绿、澄澈的江水,称之为印霞江。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个美丽而又浪漫的名字。那位最早取印霞江名的祖上也一定是一位多愁善感的诗人。我总是这样认为。
是呀,每当日落时分,橘色的晚霞倾泻在江面上的时候,那一定是劳作了一天的故乡人最慰藉的时候。他们扛起沾满泥土的锄头在肩上,抬头望着那铺满霞光的江面,一天的辛劳困倦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多的是一份内心的开阔和劳动的满足。渔人的船桨拨开那平静的江面,橘色的江面泛起了涟漪,那漾漾的柔波渐行渐远,像是橙色的彩带在江上起舞,又像是悠游的金色的美人鱼的尾巴。渔人立在船头,看着那远去的柔波,心中不免也多了几分似水的柔情。
印霞江,就这样默默地滋养着这片土地,和这土地上的人们。这土地上的人们,也爱着她、恋着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有她的影子,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有她的回响。我也一直想念着她,她,时不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是温柔恬静、是晚风轻拂、是悠远绵长、是怅惘哀愁。
二
家乡万合小镇坐落在印霞江的东岸,去往县城是要过河到对岸去的。往时,人们要去县里出差公干或是生意往来,都是要到印霞江的渡口,摆渡到江的对岸去。渡口不算开阔,但在我的记忆里,渡口总是很繁忙。
从小镇的中心街区,沿着一条五百米长的直直的土路,就到了江堤了,再往下走一段斜坡,就到了渡口。斜坡的旁边,伫立着一座粉墙黛瓦的老屋,那是一家古老的商铺,墙上用白灰写的铺名也被时光淡去了痕迹,变得模糊不清了。渡口上来来往往的不知多少商贾过客,在这屋里屋外,等待着过江,希冀着远方;陌生的彼此,在商铺里,点燃一支阿诗玛或是红塔山香烟,就变成了朋友,又或是生意上潜在的合作伙伴了。
码头边的趸船,像是一只巨大的螃蟹,稳稳地抓牢着码头上的铁索,在用力的嘶吼着,催着那一辆辆排队等着过河的货车和客车,还有崭新的桑塔纳轿车和本田摩托。渡口一片喧嚣,船员和司机的叫骂,趸船和汽车的马达声,江水用力拍击着码头,车辆一一开上了趸船,趸船不时地在江中沉浮摇晃,码头上的铁索似乎要挣脱开来。趸船旁边的客船却早已满载客人朝江的对岸去了。
江的对岸地势陡峭,岸上的山丘被一片森林覆盖,青山幽幽,山脊如被,江中的客人,看着笨拙的趸船声嘶力竭地驶离渡口,又回望那连绵起伏的山脊,虽没有“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快愉悦,心中也必有一番旷怡吧。大概一刻钟的功夫,船就到岸了,客人陆陆续续下了船,或背着行囊、或提着皮包、或怀抱着宝娃,爬过那陡峭的斜坡,登上在路边等候已久的班车,往县城去了,又或是去了更远的省城。趸船的钢铁桥板“哐当”撞击着水泥码头,待泊稳后,骑着摩托车的商贩如箭般消失在那片青翠的丘陵,大货车却如负犁的老黄牛一样缓缓地爬上那条陡坡,驶向那些大市场去了,只剩下一片扬起的土尘和乌黑呛人的尾气。
三
印霞江,也留下了我许多青春年少时的记忆。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一到假期,常独自一人,或偶尔约着同学去印霞江的堤坝上玩。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追风的少年,从堤坝上,披着凉爽的清风,溜下那个陡坡,就到了江边了,单车来不及刹车,大半个轮胎早已淹没在橘色的江水里,江水沾湿了少年的裤脚,水微凉,荡漾的波涛,轻抚着少年细腻的皮肤,有一种细痒的舒适。那时的我,还不太懂得印霞江的黄昏的美。无法体会晚霞浸染江面的壮阔和飘逸,自然也感受不到渔舟唱晚的宁静与和谐,而是望着停泊在江的对岸的趸船和客船,想着怎么还不动呢,想着什么时候我也登上那艘客船,渡过江去,去县里,去城市,去省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又希冀着,拿着一张船票,登上那艘客船,顺江而下,去往未知的远方,或是繁华的大都市,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岁月无声,白驹过隙,少年也一天天长大,我也从小镇做题的小学生变成了省重点中学的高中生了。开学的前一天下午,我和我的父亲,来到了印霞江畔。父亲的摩托车的后座上绑着外祖父读书时用过的樟木箱子,箱子有些破旧,四角的金属和锁扣已布满暗黄的铁锈,箱子里面盛满了我的日常,更是装载着我的希望和远方。我心中期盼着,几年以后,我也能像我的外祖父一样,去北京上大学,或许这也是父亲把外祖父读书时箱子留着我用的深意吧。
我们在渡口等待着趸船的靠岸,我有点兴奋,也有些茫然。趸船依然是那么笨拙、马达的声音依然是那么震耳,渡口的车辆有些混乱,我觉得有些吵闹。父亲点燃了一支烟,靠在摩托上,我站在旁边,呆呆地看着慢慢靠近的趸船,有些出神,就像我读小学时候那样看的出神。我和父亲并没有太多的言语,就是简单的絮叨几句,或许,新的起点,新的开始,我和父亲倒是都有些压力吧,没有了之前收到重点中学录取通知书的喜悦了。虽然过了立秋的节气,但南方的九月,还是有些闷热,午后的江面,也变得微醺了。等船的人们,也开始有些躁动了。江水依然自顾自地流淌,丝毫不搭理岸上的人们的情绪。我就这样望着,什么也不想,也懒得去想,只等着船靠岸了,我就可以登上船了,我喜欢在船上的感觉,喜欢在江中的感觉,江河,给我总是一种平阔的气度。
趸船靠岸了,熟悉的“哐当”的声音,父亲载着我,开上了趸船。到了船上,我们下了摩托,倚靠在船的栏杆上,两岸的山丘和绿荫,江中的细软的微风,散去了闷热给人带来的沉郁,我和父亲又聊了起来。聊着我的祖父祖母,他们为了一家的生计,常常是凌晨四点不到就要起床,担着满满的担子,担子里是沉沉的农家蔬菜瓜果,走十里的山路,来到渡口,然后乘船而上,赶着市里的早市,好把自己当着宝贝悉心种植的农产品卖个好价钱。聊着我的外祖父,背着打满补丁的行囊,扛着厚重的木箱,从渡口登船,顺流而下,去市里搭上去省城的班车,到了省城,再转乘火车到北京上大学。江水泱泱,多少先辈,在印霞江畔,留下了自己奋斗的背影,无问西东。日出日落,霞印江上,孤帆远影。不知不觉,船就靠岸了,我坐上父亲的摩托车爬上那有些陡峭的斜坡,江畔留下了朦胧的土尘。
四
光阴荏苒,印霞江畔几度春秋,我也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小镇。虽然没有去往北京上大学,但也在大城市读了大学上了研究生,感受了海滨城市的浪漫与优美,当日落鼓浪屿的时候,我还是会在厦大白城沙滩想起我的故乡。离开家乡多年后,我还是回到了故乡,故乡的城市,做着一名忙碌的外科医生。听父亲说,早几年印霞江上修了一座大坝,以后就不用再在渡口等船了,可以开车通过坝上公路,方便了很多。总是太忙,又想去看看印霞江,看看印霞江的渡口什么样了,毕竟,那里曾留下我懵懂的时光。
晚秋时节,也是一个午后,我抽空还是开车回去了小镇一趟。经过雄伟的大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印霞江变得瘦小了很多,两边的江滩裸露,看不到船的影子,只有淡薄的日光洒落在江面上,单调而寡淡。是因为看过波澜壮阔的大海,还是因为暮秋时节的缘故,我才会觉得印霞江瘦小如练呢?我也不知道。
车下了大坝,经过一个古村,就到了镇上。镇上当圩的日子依然热闹,商贩不停的吆喝,主干道上车来车往。快到爷爷家了,我摇下车窗,看到爷爷一个人坐在门口,有些孤独。祖母去世十余年了,爷爷一个人过了十余年。爷爷年龄大了,眼睛看不太清楚,但爷爷还是看到他的小孙子回来了,像雕塑的脸上露出了亲切的微笑,爷爷从藤椅上徐徐站起来,来到我的车边,喊着“孙崽、回来了”。我下了车,扶着爷爷进屋。爷爷说,平常日子,他都早起,都会去印霞江边散散步,呼吸下江边的新鲜空气。聊了会儿,我就陪着爷爷慢慢地向印霞江走去,临近黄昏时分,我们就到了印霞江渡口。渡口早已不是曾经的模样了,那栋原先开着商铺的老屋,早已坍塌,断壁残垣里长出了高高的树杈;老屋不远处的古樟树还在,但早已没有以往的枝繁叶茂了,树皮也脱去了大片,裸露出灰白的树干,像垂垂老去的老者;渡口的铁索和水泥码头也被泥沙掩埋,再也没有往昔“哐当”的喧嚣了。站在曾经的渡口,那些曾经属于我的懵懂的时光,不羁的年华,我充满憧憬的岁月,现在却都已沉睡在河底。不远处的大坝上,车辆川流不息。
江水无言,不问故人。
作者简介:易立人,出生于江西吉安,医学硕士,毕业于厦门大学,一名热爱文字的青年医生。 万合印霞江,我怎么没看到这么美的风景 立己易,立人难。学成回报家乡父老 印霞还是映霞? 爽心悦目的美文 https://app.maidi.me/public/emotion/face_068.png 万合人杰地灵,作者文采飞扬 曾经在万合工作过几年,每次过渡不太方便,有直达吉安的班车,还做过小轮船到吉安,后来就停了。映霞江比较正确,不是印霞。 微信公众号有个叫庐陵脆声也是万合人,泰和二中的老师。 文采不错https://app.maidi.me/public/emotion/face_068.p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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