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庐陵 发表于 2024-6-16 11:27:13

父亲的“根”(文/鹿识途)


父亲的“根”(文/鹿识途)

落叶归根,这是我们民族的传统文化。父亲2005年叶落时,没有在他的故乡——莲花琴亭“归根”,我们感到很诧异。因为那里有着安放祖宗牌位的贺家祠堂,有活着和故去的他的兄长和姐妹。



父亲是个非常思念故土的人。他生有三男四女,老大、我和幺弟是男,父亲分别给他的三个儿子取名永、里、田。其实,这取名也折射出父亲的思乡情结,他要把全家带回莲花琴亭,但不能忘记永新里田。后来,母亲觉得里有点俗就改为礼;小弟出生时,大哥上高中,他觉的田也不好听,就改为军。

父亲是解放前夕躲壮丁来到永新里田的,后来在那里结婚生子,生活了50多年。父亲是打铁匠,手艺非常棒,方圆几十里都很有名气,尤其是淬火功夫,堪称一绝。那里屠夫用的刀,农夫耕田的耙,几乎都烙着“贺”的印章。

当时,我奶奶(是外婆,我们习惯叫奶奶)看到父亲忠厚老实,手艺又做的好,就把她守寡十几年带大的独生女儿嫁给了父亲。后来,父母有了孩子,奶奶责无旁贷地搬过来,照料孩子和做家务。

父亲手艺做的虽好,但在那年月,由于孩子多,生活仍然比较拮据。为了一家人的生计,父母之间常常发生“战争”,奶奶也没置之度外。人们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其实,贫穷家庭百事哀,就是儿,也回避不了这种窘境。父母挣的钱,把全家一月供应的大米和食油买回来,就所剩无几了,每年过年的开销还指望奶奶养的年猪。



上世纪60年代末搞起了下放运动。没有人愿意下放去农村,但又不得不拥护这场“革命”。我家居住在里田小镇上,也被列入下放对象,并指定回老家一一莲花琴亭。父亲很是高兴,母亲却万分惆怅,这可能是父母结婚以来分歧较大的一件事。母亲怎么也弄不明白:两个大人的单位都没叫下放,六个大的不到15岁,小的才1岁的孩子(当时幺弟还没出生),是谁要他们离开父母下放到莲花琴亭?离开父母,这群孩子怎么生活?母亲独自来到里田街居委会询问。当时,居委会的负责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第二次张榜,我家便不在上面了。现在想来,父亲也是思乡心结。

随着我们兄弟俩长大,父亲多么想把他的手艺传授给我们!一是小孩都大了,开销剧增,父母挣的这点钱难以维持生活,需要大孩子来帮衬。二是父亲认为,自己的手艺做的不错,两个大儿子至少有一个子承父业。三是当时读书无用论思想占统治地位,父亲也概莫能外,认为去读书还不如学门手艺。为此事,父母又出现了严重的分歧。母亲想到自己一生没文化的苦衷,决定不能再耽误孩子们,读书有没用,先上高中。

我们兄弟俩相继1973、1974年高中毕业,那时,想留下来学手艺已不可能,政策规定,只有上山下乡一条路。此时,父亲多有怨言:让孩子学手艺既可挣钱帮助家里,又可留在身边。现在倒好,帮不了家,还要到下放到偏远乡村。母亲像做错事的孩子,不敢还嘴。不过,她扪心自问:让孩子读书学文化难道错了吗?

大哥下放在三湾汗江,我下放在垦殖场大岭坑。都是偏远山区,与大山为伴。

大岭坑,真是名副其实,一天只能见到四个小时的太阳,常年阴冷潮湿。我带去的一床新棉胎,不到半年就硬结发霉。



大岭坑的“麻鸡婆”(一种能飞的小昆虫)更是要命,被它叮咬,伤口附近立即肿胀,奇痒难忍。有人因“麻鸡婆”叮咬,双脚肿的象水桶一般,走路都挪不开步。

记得我们下放后的第一次莳田,场里为了争取不莳五一田(在五月一号前必须全部莳完早稻田),布置职工每人每天要完成莳田任务六分田(包括自己拔苗)。队长把大家分成三人一组。为了完成任务,我们只好每天早晨三点钟就要相邀起床,然后要走4里多路,到六連屋队(农业队)去,晚上天黑才能回来。每天干上15一16个小时。

山区的四月,夜晚很冷,还要穿棉衣。当双脚踩进秧田那一刻,切骨寒冷,顿时冻的全身瑟瑟发抖。除了冷,更可怕的是六连屋田里的水蛭。当双脚拔出水面时爬满了蚂蝗,它们吸吮着,你把它们拔掉,伤口立即鲜血直流。当时有的女知青一看密密麻麻的蚂蝗,顿时吓得昏了过去。真是刚在山上打“飞机(麻鸡婆)”,又到田里战“水军(水蛭)”。

大岭坑的这些,时不时地传到母亲耳里,奶奶和父母常常是六目相对,不知流了多少眼泪。父亲常嘀咕:要是学了打铁,苦是苦点,好歹一家人还能在一起。

唐朝诗人李白,在他的《将进酒》中有一名句:“天生我才必有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国家形势发生根本性的变化。我家的苦日子也过去了,迎来了阳光明媚的春天。万木复苏的春天,给我们家带来机会,也带来好运。经过自身的努力,我们兄弟姐妹考学的考学,招工的招工,都先后参加了工作,其中四人当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国家干部。家境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可惜,奶奶正当我家如日东升时去逝了,没有享受多少我们的孝心。父母常常喜笑颜开,但也一天一天在变老。



孩子一天天成长,父母倾其所能;父母一天天变老,子女多半在不知不觉中知晓。

我在军队工作,工作任务繁重,加之小孩寒暑假要补课,回家较少。不要说他们的孙子能在他们跟前绕膝承欢,就是我们所尽孝心也是微不足道。直到有一天,大哥打来电话说,父亲病重了!我才急急忙忙领着妻儿回到家乡。

当年我家的顶梁柱,每月把工资领回来往母亲手里一放的男人,真的老了。

这一次,我陪护在父亲病床前,父亲突然问我:“我百年之后的事,你们考虑了没有”?当然没有,令尊在上,岂有这样大逆不道的胡思?今天父亲问到,看来是回避不了。但我想,父亲不就是回莲花琴亭吗?叶落归根,情理所在,这又何难呢!可转念一想,父亲这么问,肯定另有打算。我只好问父亲有什么想法?父亲说:“我准备在你们奶奶(外婆)的旁边,将来和你们母亲陪伴你们奶奶。”“你们奶奶带大你们兄弟姐妹七人,帮我们料理家务,吃了不少苦,没享一天福,我和你们妈妈下辈子一定要照顾好你们奶奶。”

我默然!什么是“根”?根其实也是一种情怀,一种超越,一种大爱,一种孝道!父亲是在把“爱”和“孝”当作根,每每我想起这些,情不自禁地对父亲肃然起敬!

作者简介:
鹿识途,江西永新里田街人,在里田小学、里田中学就学。1974年7月高中毕业后,在永新垦殖场大岭坑队插队落户,1976年12月应征入伍,在福建连江服役,后调入南京工作。现居住南京市。

不不不不不 发表于 2024-6-16 18:37:59

父爱是默默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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