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甘肃省庆阳市镇原县检察院向镇原县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汇报了一桩信访案的办理结果。信访案的主人公姜海龙,通过这封报告,第一次对3年前的那起命案有了更多的了解。此前因为不能阅卷,姜海龙以及律师,北京广衡律师事务所律师赵三平对案件细节知之甚少。
甘肃省庆阳市镇原县检察院的回复报告 受访者供图
9月2日,天目新闻记者联系到了姜海龙和赵三平本人,他们告诉记者,镇原县检察院此轮复查的结论依然是该案无问题。“对于这个结论,我们都不能接受,还会继续申诉。”
事情要从2018年4月22日说起。
9岁男童被列为命案嫌疑人,被害人家属:连我都不相信
2018年4月22日傍晚,甘肃省镇原县一个小村庄被一桩命案打破了原有的寂静。姜曹村7岁小女孩曹某遭人杀害后被塑料绳吊至一棵约2米高的树上。
案件的发生迅速传遍村庄,曹某的死因被警方确认为扼颈致机械性窒息死亡,且死后受到过猥亵,死亡时间约为2018年4月22日18时至19时间。经排查,警方将嫌疑人目标锁定在该村三年级男生小胜身上。
左为时年9岁的小胜(化名) 右为被害女孩曹某 受访者供图
事发前,7岁女童曹某和哥哥一起随奶奶上山挖药,傍晚时天气较凉,奶奶让兄妹俩回家穿件衣服,兄妹俩走回家发现爷爷锁门出去了,哥哥让妹妹去找奶奶,妹妹独自离开,此后便失踪了。
根据警方情况报告披露的信息,2018年4月22日下午15时许,小胜和爷爷前往离家2.5公里外的山沟采药,下午17时许,小胜独自回家。约10分钟后离开,前往自家打碾场,遇到了单独行走的曹某,于是小胜叫曹某一起玩,追跑过程中小胜将曹某推倒致其仰面躺地,小胜坐在曹某腿上将曹某的衣领向下拉,并用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支蓝色的笔在曹某胸部乱画,曹某大声哭泣,并拉住小胜的右手企图阻止他,但没有成功。小胜为防止曹某继续哭泣被人发现,便用手掐住曹某的脖子直至其窒息死亡。曹某死后,小胜对尸体进行了猥亵,然后去自家窑洞里找了根绳子,将尸体吊到了树上。
小胜的父亲姜海龙,不相信儿子杀了人。不光他不信,就连被害人的家属也不信。毕竟对于瘦小的小胜来说,那场时间有限的犯罪,看起来似乎太过困难,记者随即联系到被害人曹某的父亲曹金鹏。
据曹金鹏透露,两个孩子当时差不多高,都只有1米2左右。“一个和我女儿差不多高的小孩要把人掐死,还吊到2米多高的树上,连我都不相信。”曹金鹏认为,凶手或许另有其人,而非一个身高仅1米2的九岁男童。 “你随便去问村里哪个人,都不会相信小胜能杀死我女儿。” 曹金鹏表示,曹、姜两家虽然住得很近,但小胜很少与曹某一起玩耍。
3年后官方披露案件详细过程,律师:欠缺完整证据链
在案发近一个月后,姜海龙拿到了镇原县公安局的《鉴定意见通知书》,通知书上写明,公安局对曹某的死亡案有关物证进行了DNA鉴定,鉴定意见是现场绳子上的DNA分型与小胜的DNA分型相同。“我不知道DNA分型是什么意思,警察告诉我,是指纹对上了。” 姜先生说。
镇原县公安局的《鉴定意见通知书》 受访者供图
警方在情况报告中详细说明了小胜被定为嫌疑人的过程,案发后警方先是在当地采集了149份血样信息与案发现场提取的作案绳索上遗留的DNA血样信息作比对,发现其中2人的DNA血样信息与现场提取的绳索遗留DNA信息高度一致,公安机关据此采集该2人所有家族成员DNA血样送检,最终确定小胜有作案嫌疑。
从官方信息来看,警方锁定小胜不只有DNA吻合这一项证据,警方在确定小胜有作案嫌疑后,传唤了小胜,对其先后做了7次讯问,小胜每次都做了有罪供述,公安机关又组织了现场模拟实验,并进一步调查相关证人,最终认定小胜涉嫌故意杀人。
“有物证佐证,又有本人供述以及相关实验模拟,看似完整的证据链,实则压根就没有形成闭合证据链。”据北京广衡律师事务所律师赵三平认为,“每一个审讯室都应该有专用的设备录音,被审讯人可以提出需要审讯时的录像录音备份以保证公正。”赵三平表示,家属曾向警方索要过录音录像,但至今没有回复。
赵三平表示,在本起机械性窒息死亡的案件中,根据警方通报,作案人小胜对受害人曹某实施了捂口鼻、扼颈等行为,在加害过程中,曹某有挣扎的行为,那么其指甲内极有可能遗留小胜的生物检材。而且如果是颈部受压的机械性窒息死亡,在被害人曹某的颈项部应该留有作案人小胜的指纹。警方将绳子上的DNA分型报告作为物证之一是合理的,但是缺乏其他相关物证。“因此并没有形成完整证据链,站不住脚。”赵三平认为。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情况报告中首次披露“小胜用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支蓝色的笔在曹某胸部乱画”这一细节。对此,赵三平和姜海龙都提出了自己疑点,警方为什么没有提出在曹某的衣服提取有关于小胜的指纹或生物检材意见?而那只蓝色的笔又去了哪里?如果丢失了,警方又是如何断定小胜对曹某的这一行为。
在小胜被警方带走后,小胜的爷爷也在同一天被警方带走,并以涉嫌伪证罪被刑拘,羁押在镇原县看守所8天。赵三平律师告诉记者,小胜的爷爷当年告诉他,起初一直供述孙子没有离开过他,自己是在羁押的第8天改口的,“老人说,他怕被判伪证罪,要坐几年牢,于是改了口,但他说孙子离开了约20分钟,警察却说20分钟哪够,最少1个小时,然后他就签了字,当天就取保候审了。”
镇原县人民检察院开具的《接触取保候审决定书》 受访者供图
案件影响延续至今,男童家属:会一直申诉下去
“不论需要多久,我都会一直申诉。我心中还存在着诸多质疑,也希望有关部门能逐一解释清楚。”姜海龙说。
案发后,小胜休学了约半年,等他被撤案想重回校园时,学校却不再接收他。“学校说,没有警方的允许,他们不能接收我儿子。”姜海龙表示,与此同时,闲言碎语在村里已传得沸沸扬扬,“农村嘛,有点啥事就传得到处都是。”无奈之下,姜海龙给孩子转了学,搬离了原来居住的村子。
曹某遇害后,曹家人对姜家人十分仇视——他们虽不信小胜是凶手,但极度怀疑杀害孩子的是当时陪同在小胜身边的爷爷。“他们觉得是我父亲干的,经常破口大骂,骂得我父亲在外面找了个活,躲出去了。”姜海龙表示,如今他带儿子搬出去后,只有过年回去几天,每次回去他都不让儿子出门,怕曹家人对儿子做什么冲动的事。“曹某的父母只有一儿一女,死的还是小女儿,我也理解他们的心情。”姜海龙说。
3年后的今天,小胜12岁了,也读了初中。但姜海龙发现,经历这起案件后,原本开朗活泼的儿子变得内向了。平时家人都尽量避免提这起案件,一旦提到,小胜便低着头一言不发。
针对此案,天目新闻记者联系上镇原县人民检察院,工作人员表示目前无法接受记者的电话采访,需要请示上级领导,具体情况以上述检察院办理情况报告中的内容为准。
来源:天目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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