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蕾深处是“秦椒”

老座探吉安 · 发表于 2024-6-2 17:19:41

一

人是一个不安分的物种，总是期盼着在平淡的日子里能时不时地遇见一些小惊喜，就连越来越难侍候的味蕾亦隔三岔五就须挖空心思地寻觅着给予它一点点小刺激。

于我而言，这点小刺激能否真正让味蕾满意，有一样东西是必须要到位的，哪怕它常常只是个配角。这样东西就是我的乡亲们一直在种着亦唤着的“秦椒”。

曾经，我以为“秦椒”仅仅是我的家乡江西莲花县称呼辣椒的方言。但当我那天站在湖南炎陵县炎帝陵前时，我突然醒悟过来，这“秦椒”并非方言，它应该是一个古词语。我甚至可以大胆断定，“秦椒”是一个很古老的本土蔬菜品种，而且这“秦椒”肯定是辣椒，但辣椒却并不一定是“秦椒”。

“秦椒”的本义，应该是指原产于秦地的辣椒。在我国，陕西自古就被称为“秦地”或“三秦大地”，而炎帝神农氏的故里，最公认的说法就是陕西宝鸡。

或许，正是炎帝神农氏当年常着众部属南巡之时，将“秦椒”带到了井冈山周边地区，因为他们需要在长途跋涉中用“秦椒”提振勇气驱逐疲劳。后来，炎帝神农氏不仅让“秦椒”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生根发芽，他自己更是长眠于此，而“秦椒”这个古老的称谓也就伴着他世代绵延至今。

当然，学术界大多认为辣椒原产于墨西哥及南美，在16世纪下半叶传入中国，清康熙年间才开始进入饮食。但我对于这个观点一直是不以为然的。

从地理学的角度来说，我始终坚信我国自古国土辽阔一定有本土辣椒。事实上，据报道我国在有关原始森林的考察活动中也确实发现过野生辣椒。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讲，除了井冈山周边地区将本地产的土辣椒说成“秦椒”，据说陕西、河南的有些地方也将当地产的土辣椒叫做“秦椒”。试问，辣椒如果真的全部是从国外引进而来的，民间按理岂不应该一律叫它“洋椒”或“番椒”才对？

从个人情感而言，我更愿意朴素地相信“秦椒”在中华大地自古就有，炎黄子孙几千年前就将“秦椒”纳入了食谱。至于后来各式洋辣椒品种大量而广泛地进入我国，这其实与我国自古就有“秦椒”并不矛盾。

这些年，我尝试着走遍了井冈山周边的各个县区，而每回在餐桌上我都能隐隐约约找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兴奋与满足。只是，我以往每次都单纯地以为是这些菜肴的炒法与我的家乡相差无几之故。

今天，我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奥秘，原来是“秦椒”在作怪。井冈山周边的莲花县、永新县、安福县、茶陵县、炎陵县、攸县以及原宁冈县等地的农家，自古以来种植的就是“秦椒”，炒菜放的也是“秦椒”，而且很多乡民至今仍以“秦椒”一词呼之。

二

小时候，我母亲的“秦椒”是种得极好的，而且我家的饭桌上亦是一年四季一日三餐都有“秦椒”的身影，即使是炒个白菜都会放些“秦椒”。

“秦椒”，看起来似乎朴实得有些呆萌，身子长长的，身板凹凸不平的，永远是一副低垂却又扭动的模样。它初时全身青色，渐渐地开始泛红，最后全红。

“秦椒”，其性似井冈女子，柔中有刚，刚里藏柔。它没有朝天椒的劲爆，也没有尖椒的酷烈，更没有花椒的辣麻。它的辣不仅辣度可控，而且回味微甘。

它尚是青色时，可以单独作为一道菜蔬炒制后端上桌。比如，一只只“秦椒”直接放油爆炒，一盘“爆秦椒”是很勾人食欲的；再比如，一只只“秦椒”放在火上熏烤，然后放入钵中捣碎，一份“擂辣椒”也是很下饭的。

而把“秦椒”用作佐料，则更是千般菜品皆可配之，辣度亦可灵活掌握。无论是新鲜“秦椒”，还是干“秦椒”，均可烧肉、炒蛋、煮鱼、煎虾……至于辣度，若想辣味浓一些，则在油锅中少些翻炒；若想辣味淡一些，则在油锅中多翻炒几遍。

当然，也会有一些名气在外的菜肴，在“秦椒”之使用上就颇有些讲究了。

比如“莲花血鸭”，就必须佐以新鲜的红色“秦椒”，而且切碎的红“秦椒”一定要用茶油翻炒，如此才会香、甜、辣。我有一次在一家大酒店里就吃过一盘所谓的“莲花血鸭”，不但鸭子剁得稀碎，而且还掺杂着放了一些尖椒。我只夹了一筷便毫不客气地指出:“你们这样炒血鸭是在败坏莲花血鸭的名声。”

再比如“永新狗肉”，则必须佐以晒干的红“秦椒”，而且传统的做法是将一只只完整的“秦椒”一起倒入油锅用茶油酥炸，捞出后用手稍加抓碎。我也曾吃过几次非永新师傅烧制的狗肉，虽说狗肉很香，但他们却在已放干辣椒的情况下，又扔进了几只朝天椒。如此，我尽管控制着很是减少了伸筷子的频率，但仍然辣得喉间丝丝疼，而痔疮兄更是在第二天早上憋了一肚子怨气，真是浪费了一钵好狗肉。

三

味蕾是有记忆的，古语言是会在民间留传的。

“秦椒”之所以在井冈山周边地区广泛种植并至今仍被唤作“秦椒”，绝对不是偶然的。这既是一种传统的力量坚持，这更是一种情感的朴素依恋。

也许，炎帝神农氏最纯正的基因就遗留在井冈山周边地区，因为这里的味蕾深处，至少有关“秦椒”的记忆与呼吸，一直是鲜活的。

（文中图片来自网络，谢谢原作者）

- 关于作者 -
李芝桂，江西莲花人，现居吉安。在《散文百家》《散文选刊》《创作评谭》等发表散文百余篇。文章曾用作中考试题和入选《中华活页文选》《散文百家十年精选》及年度中国散文排行榜等。著有散文集《行走微生活》《走丢了的记忆》。《走丢了的记忆》曾列百道网好书榜、书香赣鄱年度适合阅读的十本书之一。